我身于市，我心于水

安徽无为是我的家乡。小时候，在前塘后河的水边长大。两次与水的过度亲密，差点把小命丢失。一次是狗救了我。一次是草救了我。从此，由狗及众生。我爱众生。由草及万物。我爱万物。

据哲学家考证，水是万物之源。就是说，命由水而来，也由水而去。可能因为小时候不听话，水发怒，随决定收我。不料，狗与草怜我，水才勉强将我留下。是水给了我机会，也是水将我飘泊的心一次又一次挽留。

高考时，大水淹没了田野，大水毁坏了房屋，在一片狼藉的周遭与心情下，在县中的考场上昏昏地写《达芬奇画蛋有感》。我的头脑中只有水，没有蛋，也没有达芬奇，更没有感想。高考三天，发烧三天，缺水三天，无感三天。三天后，对天长叹，此考休矣，薄命该如此。我还记得，一条小船，逆水而行，随后在老宅的屋后，将我抛上岸。

大约一个月后，传来消息，说我考中了。我百思不得其解，明明在画蛋中完蛋了，怎么还录取了？也许，是批卷老师，天热缺水，口干之时，草草收场？还是老师因笔无水，起身转念，打了高分？甚或水之灵性，启发老师，给这高考缺水的家伙，一次机会。总之，具体情况不知，但总感觉与水有关，是水救了我。

生命中水，把爱给我了，把机会给了我。让狗与草成为我的恩人，又在大水冲毁家乡时，拯救了我。水的灵气，一次次给我上课。从敬畏到热爱的过程，是水教育我成长的过程。从动物、植物到老师的场景，是人生变化与不变的哲学。从田野到城市的历程，是身与心不断对话的合一。水，成就了我的一切。

毕业分配那年，首选安徽芜湖。芜湖有水。长江环绕、湖泊纵横，水乡景色，天地造化。那年，一个如水般的首长，放声一笑，我就如愿来到了芜湖。从此，在芜湖各色各样的水边，我成长，我生活、我快乐。十年后的某天深夜，我梦见了大海，辽阔、壮丽，浪卷如高山、汹涌如骏马，平静如处子，柔情如少女。我想海，我要离开芜湖。

心如水，水引心，水心一体。我来了，上海。上海即到海上去。上海，倒着念，海上。到海上与已在海上，行动与结果的统一，现实与理想的高度吻合。就这样，一晃就是20年。新上海人，把上海一点点地拥抱。上海的温度，在长江与东海的交叉口，召唤着四方来客。上海的高度，在陆家嘴竖起了高高的瞭望塔。上海的速度，在外滩的灯火中，流淌着不眠者的脚步。是水，养育了海派，是水混合了世界，是水让天籁进入了人们的心田。夜深人静时，我反思：那些无法逐水的山区、那些缺水少粮的乡村，那些失水失血的浪者，那些偷水卖油的坏蛋，那些倒水无悔的汉奸。他们是否也在考虑，关于水的宽厚、仁爱与伟大。

水，越来越大。水，越来越多。我兴奋。这天，我登高眺远。海天一色处，桅杆上挂着一轮朝阳，孤形的大海，把胸膛裸露在晨曦中。天使在空中飞舞，一派祥和的氛围，跳跃的生命在高歌。此时，我打开《道德经》，老子论水，水无痕、水无言，大爱四方。我的热泪飞舞，几道之水，原来我的生命是你的。联想孔子临水时的悲情咏水，不免想起我自己，万事悠悠，刚刚开始。我要对得起，生我养我之水。生我身者，父母也，取名涞华。生我心者，水也，非涞华。路在何方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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